二四，风中的花

开春了。

王耀和亚瑟·柯克兰分立阿尔弗雷德·F·琼斯身边，注视中阿尔弗雷德把来自黑桃国的春风送向远方。自北方梅花国的冬季气息逐渐消融，在远方，冬季的魔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这是新的一年的伊始。

王耀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花杍，思索片刻，催动魔力，让它们借着风，飞向远方。他的手心留着刚刚抓握的印子，深深浅浅。而种子也带上他的体温，开始了它们的异国之旅。同时，一片雪花逆风而来，漂亮的冰晶停在王耀面前。王耀伸手，雪花稳稳飘落王耀手心。

“梅花King请求确认魔力交接。”

阿尔弗雷德信手摘下身边的新芽，注入魔力，让它飘向远方。

“OK.”阿尔弗雷德收了魔力，举起拳头，好似一个欢呼雀跃的青年。这是他第一次独自进行魔力交接，过程之顺利，让他心情大好。

“方块国与红心国来信，请求确认封印《契约卷》时间。方块国应交接事宜，希望推迟四国会议时间。”亚瑟道，“梅花国已确认来访时间，不过，不排除推迟可能。”

阿尔弗雷德打了个响指：“梅花国的事一直是王耀在负责。”

“是的。已经和梅花Jack确认行程，这一次是梅花King前来。主要是关于前任黑桃King与这一次小鬼事件的后续处理。信函中有提到，大鬼可能也会到访。具体事宜，梅花Queen还在和大鬼商洽。”王耀上前一步，“初步的行程安排，今早我已经放在你的书房了。”

“也像之前一样吧。”提起梅花国——准确说是梅花King——阿尔弗雷德好像有点不耐，“我不喜欢伊万。”

“是。”王耀知道阿尔弗雷德的意思，“我知道分寸。”

“别让我失望。”

阿尔弗雷德怕是听闻了梅花国极地混战的细节。伊万和阿尔弗雷德初见，相看两相厌。偏偏王耀与伊万关系亲密，有此担心实属正常。王耀不会苦恼，反而有些欣慰——阿尔弗雷德真的越来越像一位合格的King了。

“阿尔弗长大了。”王耀像是一个家有儿女初长成的父母，欣慰地笑起来。

“我可是hero！”阿尔弗雷德反驳，呆毛一条一条，像是为主人鸣不平。只是在王耀面前，阿尔弗雷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小孩子。

这一下，连亚瑟也笑起来。

“方块国那边，你们什么打算？我听说，好像有点不太平？”

“听说是因为《契约卷》的事情。方块国高层有些意见不一，最多的是抱怨，弗朗西斯未和他们商议。”

“一群古板的家伙。”

“暂定我去一趟。”亚瑟眯起眼睛，翠色的眸子略显幽深。王耀与阿尔弗雷德明显听到亚瑟略有粗喘的呼吸声，后者似平复着心情：“我和王耀商量过，还有一些事项没有确认下来，具体事宜等下结束，我和你再商量一番。”
————

伊万来到黑桃国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上许多。这是他刻意为之。

早上魔力交接之后，还有一些冰雪为退回梅花国，道路两边出现了一边冰雪消融，一边焕发生机的奇异景象。青草的芬芳从魔力了解扑来，像是一个调皮孩童，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展示给四国之人。

想见小耀。伊万无比清楚自己的心声。他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和王耀相交相知的开始，他便明白，自己绝不会轻易放手。他有一个打算，不过……

伊万感到一阵风偷偷扯着自己的衣角，勾勾手，灵性的风盘旋而上，在他手心留下几粒种子：“向日葵的种子”不用细看，伊万也认得这小巧的籽。

小耀还记得呐。真开心。伊万笑得灿烂。虽然平日基本都挂着笑，但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公式化的仿佛笑面虎。谁都知道，梅花King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笑容是死神的招呼。唯有王耀与几个和伊万关系亲近之人才知道，伊万真的很爱笑，却很少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要给小耀回礼。”伊万缓缓握紧五指，笑意从嘴角晕开，“要给什么好呢？”他愉快地想着，身影快速移动在生机焕发的原野。换下棉袍的他依然带着他的白围巾，围巾两端'在风中飘起，宛如一双自由的翅膀。

来自小耀的心意，一点儿也不能错过。
————

王耀还不知道逼近他的“大礼”，他正坐在王家礼堂，一边整理着王嘉龙先前收集的情报，已经妹妹林晓梅——因为已经远嫁，所以改随夫姓。后因丈夫离世，重新归族，固执地一直用着夫家的姓——为他整理的旧书。

忽然，他听到比猫儿还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灵巧地转身，声音消失了。这可难不住王耀。他搁笔，捻了几张纸，撕碎，放在袖中。脚步轻点，先跃上房梁，再靠近声音消失的最近点，从窗户翻出。出窗的瞬间，他食指与中指夹着纸片，用力飞出。没曾想，一翻出窗，等待他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距离之近，让王耀完全来不及变招。而且，面对那张得逞的笑脸，王耀硬生收力，可惜距离实在让他来不及。他扑上地方，想着，要是伤了，也是自找。

“哪里来的小贼？”

“没有小贼，只有大盗。”嬉皮笑脸的声音，它的主人一脸当然。那些纸片在绝对实力的差距下，并不被对方放在眼里。

“明抢啊。”王耀语调上扬，反而调整了姿势，让自己窝得更舒服，“好了，给人看到不好。”

“哼，他爱看就看。我才不怕他。”伊万抱起王耀，嘴上说着无所谓，行动上还是尊重王耀的意愿，一个利落的转身，从窗子进入屋内。他不忘轻声关好窗。

“你们两个一个样。”王耀拍拍伊万，示意对方把自己放下来。伊万恋恋不舍地抱着王耀转了一圈，才把王耀放下，强势得仿佛宣誓主权一般。王耀也知道伊万就是嘴上说说，做事还是十分有分寸的。

“知道啦。小耀以前就说过的。”伊万乖巧地露出一副听训的表情。有时候，王耀真的觉得伊万一定是一只成精的大型熊类或犬科。

“哇，小耀这是把你们黑桃国的书都搬到你的房间了吗？”伊万看着王耀都快没地方落脚的房间，夸张地“哇”了一声。

“没什么，找点资料。”王耀笑笑。

伊万腾了块地方给自己坐。

“不是还有两天吗？怎么今天就来了？有什么事？才交接完魔力，你没问题吗？”

“小耀一下子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回答哪个好了。”面对王耀的关心，伊万心里又暖又甜。

“贫嘴。”王耀随口回击。

“不是第一次交接魔力没事的。我恢复得很好，不然伊丽莎白也不会让我这么早就来。”伊万回答的同时，王耀已经腹诽地反驳了：伊丽莎白想拦也拦不住你。而且……她似乎对我们的事情很有兴趣。

“至于第一个问题……我想小耀了，可以吗？”伊万一脸讨好，“小耀不可以反驳。”

“说正事。”王耀假意板起脸。他能从伊万眼中看到无限的情意，是温柔的湖水荡漾开来。紫色，无限情谊又无限冷漠，两种感情随着主人的情感而变。王耀习惯这样的伊万，冰霜似的眸子在自己面前，流出暖暖情愫。

伊万见好就收：“公事的话，关于《契约卷》。私事后面再说，如何？”

听到《契约卷》，王耀心知事关者大，抬手布上结界，让伊万入座。

“当年的封印魔法，其实在当时只完成了一半。”

此言一出，王耀大吃一惊。

“因为冬将军当年所用魔法与我们现在所用魔法已经不同，而我们的体质也与当年的人不同，所以魔法施展并不顺利。封印一直是半封印状态。”伊万停了停，给王耀一些接受时间，“所以，我那时候过去的意识和当时的意识完全割裂，为了发生意外时，可以留有后手，稳固封印。”

“有一天，冬将军突然找到了合适的魔法。冬将军没有告诉我，如何找到的法术。但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非常少量的火元素。”

“还有呢？”王耀敏锐地抓住重点，“极地封印着烛龙，冬将军身上有火元素，并不稀奇。”

伊万酝酿片刻，好似在思考如何开口：“那是方块国的火焰。”

“你确定？”

“要知道，一般的火焰是无法在极地存在的。何况是沾在冬将军身上的火元素，不会是简单的火。”

闻言，王耀“哗啦”地扫开桌案，把脚边的书卷摊开，摆在伊万面前。他指着上面的一段文字，眼神严肃：“是这个吗？”

在伊万阅读的时候，王耀继续说：“这是王家古籍里记载的法术。因为成书年代久远，咒语中许多音节已经缺失，编纂《契约卷》时，因有更加完美的法术，故被舍弃。”

“我听说，《契约卷》是弗朗西斯让马修归还的？”伊万一手敲击桌面，不时点头，“和冬将军的很像。之后的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感觉起来像是红心的法术。你觉得呢？”

“不好说。如果真是《契约卷》，哪国的均有可能。而且，没有理由。无论是弗朗西斯还是前任方块King，均没有理由。”王耀换了话题，他没指望能从伊万这里得到多少有用的线索，“花茶还是绿茶？红茶没有了。酒不准。”

伊万夸张地反问：“自带也不准吗？”

他们此番属于私人会晤，公事话题点到即止是基本底线，也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相视而笑，像是两只老狐狸。

“不准。”王耀拎着水壶，壶嘴喷着热气，“不选就白开水。”

伊万眼珠一转：“白茶？”

王耀瞪了一眼，道：“我给你这个选项了吗？”这么说着，王耀还是有些肉疼地去柜子上取茶叶。

“好啦好啦，旁边的花茶就好了。”伊万笑得纯然，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王耀哼哼，更加肉疼地把旁边的花茶取下：“真会挑。”打开，里面是是浓郁的茉莉花香。他眼珠一转，坏笑起来：“这里有向日葵的，要不要？”

“诶——不要。”伊万扭头，颇有小孩子脾气。

王耀抚掌大笑。伊万看王耀笑得开心，跟着笑起来。

王耀眼神示意，伊万心里神会，把水壶递过去。

“好了，私事是什么？”

“小耀迫不及待？”伊万眨眨眼，偷腥的猫儿一般舔着唇，凑在王耀耳边，意味深长地说，“那我们开始吧。”

王耀本能一缩，手中水壶横扫过去，里面滚烫的开水毫不留情地扑向伊万。伊万侧身一闪，指尖一点，水龙瞬间被冻住，如同冰雕。王耀手腕用力一抖，壶嘴连着的冰被震碎。魔力催化壶内冰块，转眼又是一壶沸腾的滚水。

这一次，伊万不躲了。他微笑着，看着水流在自己面前停下。水流乖顺地低头，在他手边蹭着。

“我竟然忘了，你这家伙是水的主人。”王耀有点遗憾地说。

“小耀最好了。”伊万打了个响指，水流麻溜地回到壶内。他坐回位子，等着王耀泡茶。

王耀把杯子重重放在伊万面前，热水“哗啦”地冲进内，一股热气逼得伊万向后一仰。

“呐，小耀的礼物，我收到了哦。”伊万献宝一样地在王耀面前摊开双手，里面躺着向日葵的种子。伊万喜欢向日葵，可惜因为梅花国的天气，即使用魔力温养花朵，也无法获得优质的向日葵种子。从两人交往的第一年开始，每年开春，王耀都会把优质的向日葵种子用风送到梅花国。伊万不晓得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事，拿着种子去问王耀，弄得“满城风雨”。被伊丽莎白戏称，千里寄相思。

“得便宜卖乖。”

伊万如获至宝地收起种子：“当然啦，机会难得。说真的，小耀，你说，彼得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他挺可怜的。”伊万道，“当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觉得你只有可恨。”王耀坐在桌上，恰好比伊万高了一个头。他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杯子的茶叶。

“这样啊。”伊万歪头，嘴角勾起，“那我可恨到底好了。”他倾身，袭上王耀的唇，蜻蜓点水般的吻。

“哦，你真的很可恨。”王耀“哒”地放下茶杯，让伊万有点心惊肉跳。伊万一向会看王耀脸色，这不，已经表现得乖乖巧巧。王耀挑眉，缓缓开口，像是风雨前可怕的宁静：“可恨得恨。”

“说句实话，”伊万坐到王耀身边，“我以为不会收到小耀的礼物了。”

作为年长了不知道多少岁的王耀，看着伊万，有时还觉得自己看到一个小孩子，尤其是伊万有时候真像是一个小孩子。他突然有点恨铁不成钢，敲了伊万一下。

“自信一点，你不是这样的人。”王耀点着伊万肩膀。

“是的，我是很自信。也是这样的自信让我在那时候同意了前任黑桃King的想法。”他叹了口气，“可是，我后悔了。”他定定注视着王耀，不给他一点逃避的机会。王耀也预料到伊万接下来的话，深呼吸，抬头，回应伊万的视线。

一眼万年。

“我觉得我错了。”伊万靠着王耀，“上一次见到你，我觉得我错了。”伊万最后一句话，让王耀难以抑制翻涌的情愫。

王耀的心加速跳动起来，几乎达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预感到伊万接下来的话，伊万看得懂他一样，他也看得清伊万。他的心期待起来，急切得让他双手沁汗。

“你远没有我认为的坚强。”伊万把每个字都说得像是告白。他认真地看着王耀，像是虔诚的信徒，仰望着他的星辰。

“伊万？”王耀有些开心。伊万注意到了他那时候细微的情绪变化。不过，这到底是伊万全心全意在他身上？还是王耀真的为情所扰，留下太多破绽？

“小耀的眼睛，其实很单纯。看我的时候，很专注，很少说谎。可以说，不忍说谎。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小耀的想法。”伊万好像知道王耀在想什么，继续说，“小耀不用担心。因为，公事公办的小耀还是那个淡定从容的黑桃Jack，这也是我在这次事情之前，一直感受到的。”

请允许我，在这一次抓住你之后，自私地将你绑在身边。

伊万眼神愈发坚定。

“幸好是你，也只是你。万尼亚。”

只有你，可以看到层层伪装之下的、最真实的我。

王耀握住的伊万的手，如是说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