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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不会拒绝斯内普。那双碧色的眼睛坦然且信任地看着斯内普，哈利没有犹豫地点头。

“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斯内普解释。虽然他的解释听起来别扭又生硬，好像他原本准备好了对哈利的解释，却又对哈利的反应措手不及。哈利点点头，他继续说：“我需要进入你的大脑，看到你的记忆，这不是一个舒服的过程。”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擅长大脑封闭术又在伏地魔手下摸爬滚打过的斯内普对摄神取念有充分的了解，他知道——亲身体验过——这个魔法让人多么头痛欲裂。

“我可能会看到许多并不愉快的记忆。”斯内普补充，“甚至是你的母亲死亡的记忆。”

哈利想起翠绿色的光亮与尖叫，记忆里的凄惨让他瑟缩一下。但他还是说：“可以。”

斯内普抿着唇，点点头。他看着哈利的眼睛，绿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他尽可能温柔地说：“忍一忍。”他本想说“不必勉强”，话到喉头，哈利的坚决与邓布利多的决然让他改口。他举起魔杖，薄唇轻启：“摄神取念。”

他本不想用“摄神取念”，这个魔咒对承受者来说太过痛苦，但他需要的一部分记忆对哈利来说太过久远，少年无法准确地回忆出记忆，也就无法提取，无法使用冥想盆回看记忆。

作为精通摄神取念之人，斯内普目标明确，尽可能准确且迅速地找到自己需要的记忆。透过哈利的记忆，斯内普看见了本不该看见的佩迪鲁——应该阿兹卡班被关得好好的佩迪鲁，以及听到了一个对他来说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的声音。那个声音有得意的笑声，尖锐的声音让他想起奇洛。他没时间细想——他多一秒钟停留在哈利的这份记忆，这份记忆的痛苦就会多折磨哈利一秒钟——他知道少年在忍耐，咬紧牙关，青筋暴起的模样让他心里生了几分“就这么结束了吧”的退意。哈利几乎是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许多成年人也承受不住的痛苦，只有粗重地喘息声不绝于耳，告诉斯内普，声音的主人真的很痛苦。斯内普还是咬牙，加快自己浏览的速度，继续朝记忆深处前进。

他闯入他与哈利相处的记忆，里面的喜悦淹没了他。从哈利还是一个小男孩开始，只要他一出现，哈利的目光总是多多少少落在他身上，仿佛他是对方的一切。这份沉重的珍视令他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与温暖，他感觉到哈利也因为这份记忆而抱住了他。他没有推开少年，而是伸出一只胳膊搂住靠在他身上的少年。

这是哈利。

他飞速掠过那些对他并不重要，却让他恼火的、哈利的童年片段，目标直指十三年前万圣节前夕的夜晚。和谐温馨的暖黄色魔法亮光在外窗乌云压境、狂风交加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突兀，好似在黑暗中孤零零的、摇曳的火烛，随时随地可能熄灭。他感觉到少年尽可能克制自己的颤抖，绿眼睛仿佛破碎的葡萄石，锋利的裂痕划伤了人心。

斯内普的内心也不平静。哈利的记忆深深影响着他，而摄神取念是极其消耗经精神力的魔法，他很难同时为自己施展大脑封闭术来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个夜晚一直是他的心魔。纵然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放下了莉莉的死，可内心对伏地魔的恐惧依然深深影响着他。他强迫自己看了伏地魔杀害莉莉的全过程，迫使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记忆里的伏地魔张狂而得意，与一个疯子无异。莉莉倒在一边，那双翠绿的眼睛不甘地睁着，怒视伏地魔。幼年的哈利嚎啕大哭，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哭得更厉害了。

斯内普逼着自己看完了接下来了的一切。如果不是他脑海里的斯莱特林拉着他，他几乎想要徒劳地挡在哈利面前。他听到了哈利的尖叫——来自记忆与现实双重的哭喊令他心烦意乱，他差点没能稳住自己的魔法，险些被哈利推出去。

他看到了，他看到魔法的闪光在索命咒击中伏地魔的瞬间亮起，哈利的额头的伤疤出现在亮白色的光芒之后。他渐渐减少魔力输出，顺着哈利条件反射的挣扎离开哈利的记忆。他下意识伸手，恰好接住一身虚汗、脚步虚软的哈利。

哈利趴在他怀里喘气，眼中强忍泪水，没什么力气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袖子。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斯内普很快调整好自己，全力调动大脑封闭术，暂时把脑子里的情绪压下去。他知道被迫重温母亲的死亡对哈利来说多么痛苦，何况他长时间停留在哈利的这段记忆，哈利被迫和他一起停留在这段痛楚的记忆。

“没事了。”斯内普不知道他是在对哈利还是在对自己说。他的声音好似被沙砾打磨过的皮肤那般粗糙，细密的伤口不断刺痛血肉里当神经，他分辨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疼。就算是他也知道，这么一句“没事了”没有一点作用，不仅是哈利没有给他一点回应，就连他自己也不信自己轻飘飘的话。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这份记忆来得太过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这些年本来已经淡去的、对莉莉的愧疚因为哈利的哭泣而重新在他心里翻搅，复杂的情绪如宛如魔鬼网一般死死缠绕住他。有那么片刻，他希望自己没有进入哈利的记忆，把这份痛苦强加给他们两人。

但是，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他需要这份记忆。内疚与痛苦在负情绪的撺掇下，趁机兴风作浪。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他不会做出如此选择。

他知道哈利经历了很多，拼尽一切会保护哈利。

考虑到佩迪鲁可能出逃阿兹卡班，斯内普觉得自己离开哈利去钻研魔药，留哈利一个人在德思礼家并不安全，纵然他并不喜欢韦斯莱一家，考虑韦斯莱一家的背景，那里比德思礼家安全不少。

哈利没有对斯内普的决定说什么。

哈利的生日明显已经被打乱了。斯内普心中内疚，而万分懂事乖巧的哈利只能让他更加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思虑再周全一些，至少等哈利吃了蛋糕。他们默契地当作没有发生刚刚的事情，但笑意难达充满痛苦回忆的眼底。

“哈利，生日快乐。”斯内普的目光不留痕迹地扫过哈利的伤疤，“很抱歉，我——”

“这是一个很好的生日。”哈利似乎知道斯内普想说什么，“如果你非要说什么，那你赔我一个生日礼物吧。”

“好。”

“等我想好。”哈利眨眨眼，斯内普却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哈利的狡黠。

——

独角兽的赐福可以净化不祥。

这是邓布利多告诉斯内普的。因此，被伏地魔附身的奇洛死了，伏地魔的灵魂受伤逃亡。

独角兽的赐福也是极其珍贵的。这必需出于独角兽的自愿献出，任何伤害独角兽的行为丢回得到独角兽的诅咒。而且，一次赐福只有一次魔力，独角兽给予哈利的赐福已经在一年级的时候救了哈利。

他有。

赐福融于血，化于灵魂。最为高深神秘的灵魂魔法与血魔法是探索赐福的唯一办法。黑魔法的奥秘在于，只要有足够强大的代价，它几乎可以实现任何目的。精通黑魔法，又出入于马尔福庄园丰富藏书阁的他想要找到——或是创造一个能够为他所用的黑魔法并不是不可能。黑魔法是梅林遗留人间的曼陀罗华，纯洁的白，绝望之中的希望，希望之中的绝望。

他一点也不希望哈利去陋居，按照他对卢平以及布莱克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接近哈利。这个念头让他有一种被侵犯的不适，心里隐秘的角落在抱怨，他们没有资格夺走——他肯定布莱克会利用一切方式让哈利远离自己——他的哈利。

他相信哈利足够在乎他——他心里对斯莱特林对此早有定论，哈利救他的行为让布莱克的表情精彩绝伦——他一辈子都会记得——他欣赏布莱克如同丧家之犬般的表情。

比起暂时的得失，哈利的安全更重要。

支开哈利，也是为了他可以专心研究黑魔法。

就算他再不喜欢布莱克与卢平，他也知道，这两位掠夺者会把老波特的孩子的安危放在心尖上，至少他的少年是安全的。他也知道身为赫奇帕奇找球手的哈利对魁地奇兴趣盎然，虽然嘴上说着不去，但给韦斯莱家孩子回信的时候，眼中的失落与羡慕根本藏不住。

算是，送给哈利的生日礼物吧。斯内普想。他一点也不开心地送哈利去费格家，幸好他使用了幻身咒，不然，这位老哑炮会以为哈利被人绑架了。临走时，少年恋恋不舍地碰了碰他的手，趁费格太太不注意，他狡黠地对斯内普笑了笑，踮着脚尖吻了斯内普的脸颊——大概的位置——然后跑走了。

留在原地的斯内普感觉到了什么。这只是一个纯洁的吻，带着亲昵与告别，却让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因为哈利看不见他，这个吻稍稍偏离了面颊，落在靠近嘴角的地方，几乎是擦着他的唇落下的一吻——落在他心上。

他目送少年离开，心却留了下来。

回到住所，邓布利多的信息也来了——

福吉因为与邓布利多的矛盾拒绝了邓布利多对佩迪鲁的探视。福吉甚至连佩迪鲁的关押记录也没有给邓布利多看。

也就是说——

没人知道佩迪鲁是否还在阿兹卡班。

TBC